在这个小县城生活了几十年,从城郊搬到城里来,从老城搬到新城,生活由尘土飞扬的旧年代到焕发新颜的新时期,总体觉得它的面貌始终是简约而线条分明的。这么说吧,就连它的夏也是直白的,一清二楚的。颍上的夏,除了炎热,就是热烈,让人心头发悸发颤的炎热及热烈,让人心生慌乱又美滋滋的欢快情愫。 这感受与一条河有关系,一条叫沙颍河的河流。 旧时,一进夏季,怕热的人就呼朋唤友去这条河里畅游。不管这儿那儿,凡有渡口之地,就形成游泳的天然场所,若无,就人为造出一处。应该说,沿河而居的人们骨子里把这条人工河当成了一只天造地设的“大浴盆”了。中午,傍晚,夜来以后,只要嫌热,不管不顾地就下水泡一澡。空气里流淌去热量的因子,而水面以下确实涌动着让人精神抖擞的凉意。会游水的,机灵地游一两趟,一趟必须到对岸,再一趟,就看各自实力,实力不济的,游一半只能望洋兴叹了。实力派们往往发起比赛,在水中起劲了还要干仗,非得让同伴仰翻不可。 因为毗邻一条河,这样的趣味让颍上的夏天多了些难得的惬意。我这样的旱鸭子断然感受不了,父亲积极地撺掇我学游泳。那时不兴“游泳”这个词,只把这种水上运动唤作“凫水”。初学凫水,不会踩水,不会仰泳,只腿脚混用,四仰八叉地扑腾。那手脚不相配合,一扒一蹬,扒蹬同时,殊不知这样却抵消了既有的浮力,令身体反而下沉。越使力,越仰脖,河水越往口腔倒灌进入。我不情愿学此种技艺,拼力挣扎,父亲只用腿抵住我的上身,擒我膀子,直接扔我到脚不着地的深水。我以无比滑稽的方式展开四肢运动,连连呛水之际,父亲一把抓住我手臂,拉我出水。再扔,再呛水,再拉我。那滋味不好受,连同畏水的恐惧。 由不会凫水,到领会到凫水之乐,最大的乐趣还在于躲避了夏的酷热。有一回,热到不行了,我独自跑到河中,不仅游一圈儿,母亲前来查我行踪,我还潜至水底让她寻不到。闸口一侧有个沙滩,青年男女都到沙滩凫水,但鲜有长者参与。沙滩与大堤之间隔着一片丛林,林子里有野兔、黄鼠狼、斑鸠出没。感觉那野生野趣就是造出来给青年人的,让他们既感受到夏之热烈,也体验到生命之美好。你我他争着扎猛子,抢着往深水里游,潜下去一只脑袋,冒出来两只,让看的人花了眼。一群男性,姿势百样,各彰显各的出众以及出彩的泳技。女孩子全体矜持,她们在水边也好,游到水中央也好,都玲珑如画,款款大方。 过去的沙滩是天然存在的,远离城区喧嚣,滩涂皆是细沙,沙子皆来自河床,沙滩软绵柔滑,与河流得体地交织,似这条河画风之外的一笔点缀,又好像无意留白于此,让河流与人们的现实生活留下一分细腻想象的空间,多出一分不冷不热的瓜葛。自然地,野趣之况味也在这种关联中被放大了。 现在,因为城市扩建的需要,旧沙滩挪到一个热闹的景点处。傍晚热气未消时,人群来去过往,有散步的,打太极的,跳广场舞的,空出块广场,还引来儿童戏耍。这闹市一般的地方,人头攒动。往沙滩望过去,赤膊的老人和穿着比基尼的美女一同下水中,生活气息扑面而来,无当初的丛林阻隔,虽敞开了一览无余的妙趣,但那种让人心动的凫水之野趣被从心头斩绝,多少有点什么缺失了。 我们经常自称吃着淮河水长大,实际就是沙颍河——这条淮河支流的水。过这么多年,河水不吃了,吃自来水、纯净水,过上了崭新的生活。世界变化了,斗转星移。我自愧算不得淮河的好儿女,自小在水边长大,至今没长进游泳的本领。每次经过四桥,经过颍河闸,看到浮萍水草掩映下的水色天光,我就不免激动地想起当年的凫水野趣…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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