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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天蜡梅花

2024-2-4 09:56| 编辑: 刘黎 | 查看: 6163| 评论: 0|原作者: 张晓玲|来自: 阜阳日报

  虎蹄梅,荷花梅,金钟梅,都开了。面前一大片蜡梅花。那时,记得母亲说她鼻子瞎了,啥也闻不着。母亲坐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说话。白鸽子三三两两落在矮墙上,偏着脑袋看蜡梅花。我们和蜡梅花围坐在母亲身边,闲看一堆云跟另一堆云慢慢靠近。它们整日坐在蓝天里,实在寂寞。
  
  两年前我还有母亲,而现在没了。蜡梅花开的时候,我还是会回去,那也只是看一看蜡梅花了。
  
  一年多了,不想写文章,不想回头看那段时光。日子慢慢熬着,满头皆白发,不去染了。独自一人晒太阳,或抱紧一只猫自愈。不知道夏天热不热,冬天冷不冷。
  
  回去看望父亲。父亲颤颤巍巍撑着椅子的把手,起身迎我。父亲耳背,他大声问,我大声答,几个来回,我没力气了。觉得身体不爽,便蜷缩着躺在沙发上养一会神儿。父亲又颤颤巍巍起身,慢慢挪到卧室里,抱一件棉大衣给我盖上,往上拽拽盖住我的脖颈,两脚却露出半截,他又往下拽拽想盖住脚。最后,索性把大衣拎起来,斜对角罩在我身上。做完这些动作,他累得气喘吁吁。我一动不动躺着,任父亲随意摆弄那件棉大衣,我只做个乖乖听话的婴儿。
  
  我有娘家,那是我的根,回到那儿,我是有人疼的。
  
  墙上的一排相框,如果还能回到原处,那便是回到一个村庄的怀抱,抑或一个遥远的梦境。那些黑白分明的照片,略略泛黄。慈眉善目的祖母就在泛黄的岁月里,躬身端起一盆猪食往石槽里倾倒。一黑一白,两头大肥猪嗷嗷叫着跑过来抢食吃。白发凌乱的祖母踩着小脚扎着裹腿站在雪地里,她身后土屋低矮的门楣上还挂着一个老葫芦。年关了,父亲已经捎话给买猪人,就今儿这个日子,等把两头肥猪喂饱了,过了称,交了钱,就赶给人家。母亲敲着猪石槽高声吆喝着“嗨儿唠唠”,送猪上路。
  
  我那时在干什么呢?父亲请人在屋后面杀一只小羊羔,那是母羊三个孩子之一。小羊羔绝望地哀嚎,引来母羊一家声嘶力竭的呼应。我也嚎啕大哭,眼泪哗哗落着。我飞跑过去抱住小羊的脖子,不让人动刀子。父亲没有动怒,低声吩咐让人把我抱走,不让我看。我已经不记得那一年我吃羊肉了没有,应该是没吃吧。因为我属羊。
  
  卖了猪杀了羊,一家人欢喜,一村的人也跟着欢喜。到了晚上,家里摆一桌子好酒好菜,宴请父老乡亲。父亲“咯咯咯”的笑声从村东头飘到村西头,他一个门头不落地拜访族里的长辈和年长的平辈,请到家里做客。隔不了三五天,又有别家的人杀猪或宰羊,摆宴席请人吃饭。流水席会一直转到年后,甚至到正月十五,庄户人家都排好日子轮着摆一遍。
  
  天寒地冻的季节因为天天有个“年”盼着,也不觉得时日苦寒。慢慢等来春天,我们慢慢长大。
  
  开春就有人放风筝。我们不用放风筝,天天有开心的事做不完。一庄子的半大孩子追着看半截村子的狗,疯了似的在野地里追捕一只兔子。狗逮着兔子,又被主人撵下来,拎回家做了下酒菜。我们连根毛也没见着,照样欢欢喜喜过一天。
  
  村里人爱种瓜果,屋前屋后都有,生瓜梨枣从春吃到夏,从夏吃到秋。但少有人种花。满地都是花,费那劲干啥?野蔷薇花爬满路边沟坎,甚至堵塞路口,一条牛走过去都磕磕绊绊,母亲也只是不惊不喜地说一句:怪好看唻。牵牛花也不怕挨巴掌,夜夜把手伸进窗格里,想摸摸我的脸。想摸就摸吧,它知道我也喜欢它。疯长到墙根下的野菊花,并不知道它在村里是不堪什么大用的,待到秋风老,它只是一把烧火的柴草。做一把柴草它也乐意。
  
  油菜花开起来就是个海,谁掉进去都湿大半截身子。至今想起来令我难过不已的有两件事:一件是我儿时最合得来的伙伴,走进这样的花海里,在一挂霹雳的鞭炮声中远嫁了,我们至今无缘再见上一面;另一件是我的老祖母走在呜呜咽咽的唢呐声中,淹没在花海深处。她已经远走高飞。春天以最隆重的礼仪,送远行的人去了远方。
  
  父亲在屋前移栽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。等到老屋动迁的时候,这棵桂花树已经有30年树龄。开花的时候,村口的空气都是香的。父亲总说,管摘一大麻袋的桂花,能泡一汽车的酒,够咱村的老少爷们喝一年。
  
  那年夏天,老屋动迁,我们每个人都在老屋前留了影。门前两株石榴树,并不知道等待它们的是什么,依旧开着烂漫的石榴花。院子里搭个南瓜架,本想着一家人出来进去图有个阴凉,它不知哪儿来的劲头,吊下来二三十个长脸老南瓜,大人进进出出都要躲着走。父亲母亲紧挨着端坐在满架的南瓜下面。哥端着相机,说,别绷着,自然一点,笑一笑。相片里的父亲母亲都跟南瓜一样绷着脸,并没有笑出来。
  
  拆迁安置时,父亲舍不得那棵30年树龄的老桂花树,花了大价钱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把它移栽成活。到了秋天,桂花树依然一麻袋一麻袋地开着花。我的乡人已经散落四处,不逢年节,都不好凑齐一桌子人喝酒。而故乡已成为一个代名词,我管一棵树叫故乡可以吗?
  
  新居前有一片空地。父亲跟物业央求,能不能让他栽几株蜡梅花。母亲那时已经行动不便,只能坐轮椅了。冬天推她出来晒太阳的时候,看看蜡梅花也是好的。正午的阳光太好了,把母亲晒得周身暖意融融,她索性扯掉帽子,露出满头凌乱的白发。父亲看见了,进屋找出一把木梳,弓着腰,一手抚着母亲的头,一手极小心地梳着发丝,还给母亲梳了一个偏头,别上一个明晃晃的发卡。这也是两年前的事了。
  
  手机循环播放着韩红唱的《汉阳门花园》:“冬天蜡梅花,夏天石榴花,晴天都是人,雨天都是伢……”闭上眼听到天昏地黑。父亲说,今年的蜡梅花比以往开得都好,来年是个好年景错不了,咱们可以安安心心过个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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