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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爱如盐亦如刀

2024-9-6 09:11| 编辑: 刘黎 | 查看: 8777| 评论: 0|原作者: 马路|来自: 阜阳日报

  记不清小时候父亲是否抱过我、逗过我,或者扯过我的小手在村里走上两圈。好像没有。父亲是那种不苟言笑而又过分注重礼节的人,他在外面做任何事情都是谦恭有礼,而对于家里人却是既严肃又严厉。因此,我们得到的多是批评,少有褒扬。幼年的我们,是惧怕父亲的。
  
  父亲军人出身,有一套那个时代为人处世的规矩,自然也习惯于用同样的标准来要求他的孩子。比如骑自行车,离村子还有一里地就要下来推着走;遇见长辈则必须提前下车打招呼,且要按辈分先尊称再说话,否则就失之不恭。吃饭时要安静,不能敲碗,不能随意说笑,但这些对农村孩子来说是司空见惯的……总之,他的规矩很多。在父亲面前,我们少有大声说话,怯于自我表现,更不敢做出非分之举。父亲俨然一个严厉的导师,目光冷峻且又不容置疑。我一直觉得,父亲与孩子之间的交流是单向的,他是河流的上游,我们是下游;他总是在奔腾咆哮,而我们则只能被动接受。
  
  父亲未满19岁入伍,1951年10月进入朝鲜,参加抗美援朝。他一生中最为自豪的一件事大概就是“试炮”了。战争中,父亲所在部队缴获一门美军大炮,但没人会操作。那时连队有文化的人不多,父亲高小毕业,算是有点文化,是副炮手。首长让他仔细揣摩研究。后来,他凭感觉试打第一炮,居然打出去了,成功了!每忆及此事,父亲一向严肃的脸上都会掠过一丝难掩的满足和骄傲。
  
  然而,由于长期在冰天雪地作战,父亲落下了风湿性关节炎的毛病,转业后到处求医也未能根治。冬夜里,父亲会因为关节疼得无法忍受而不得不下床来回走动,一次次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,我们却爱莫能助。然而父亲有他的逻辑,再怎么困难,他内心深处对于自身困窘的境况等,从来不在孩子面前流露出来,更不会在公众场合稍有表达。
  
  祖父去世得早,他对祖母可谓是大孝。祖母以99岁高寿离世,无疑与子辈孙辈无微不至的孝敬有关。记忆中,73岁以后祖母就不自己开伙了(以前她老人家执意自己做饭),而是在四个儿子家“轮着吃”,每家一替五天,却也闲适自在。父亲心细,即便在20里外的镇上上班,也会记着哪几天祖母要轮到我家,总是提前回来,带着我或者大哥,用架子车把祖母从二伯家拉到我家——其实中间也就隔了一个胡同。祖母身体好,中、晚每餐喜欢喝两盅。父亲必亲自陪着,吃饭前先把祖母的碗筷恭敬地放好,然后再搀扶祖母坐到藤椅上。娘俩就那样安静悠然地享受着一段恬淡从容的美好时光。
  
  其实,父亲也是一个内心丰富的人,只是我们姊妹几个或许一生也参不透。1990年,我第一次出远门上大学,父亲坚持要送我去学校。我知道家庭的难处,为了省钱,就不想让父亲送,然而话还没说完,父亲已经拎了包裹出门了。次日中午到校,很快就有老乡带我办好入校手续。当时已12点多了,我拎着行李想带父亲一起去食堂吃饭,他却摇摇头,说家里活多,要尽快返程。我说,回家也要吃饭啊!然而父亲却没再跟我商量,甚至连我的寝室都没去看一下,背起他的帆布小包转身就走了。我知道,倔强的父亲不过是想给我省下一餐饭票。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在烈日下越来越远,那一刻,站在异乡陌生的土地上,我忍不住哭了。
  
  父亲确诊肝癌晚期之后,我和二姐在医院里看护,本想瞒着他,以免他遭受精神上的更大打击,但却被父亲轻易看穿了。一天晚上,在他的病床边,父亲平静地对我说:“你们也无需瞒我,我也知道自己的病状,因为我年轻时就得过肝炎,所以这一次,癌症的可能性是最大的。不要紧,你们也不用担心,我也不怕……”那种平静的语气,那种洞穿世事的泰然神态,让我第一次在父亲身上感受到一种震撼。父亲平常很少跟我们交流,然而他的内心深处有我们看不见的大火在熊熊燃烧。
  
  父亲生命的最后几个月,尽管肝部被疾病折磨得疼痛难忍,但他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表现出痛苦的样子。他坚决不用医生堂兄给他准备的杜冷丁止痛,谈笑自如地在树荫下跟村里人玩麻将,坚持自己上厕所不要搀扶,甚至趁着身体反应不大时抽空为母亲垒好已经倒塌半边的猪圈……
  
 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,父亲已离开我们20多年了。忽然觉得,一生严厉的父亲当年好像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,却又给我们留下了很多很多,平常似乎觉察不到,却又似乎时时处处存在。或许,这就是属于我们这一代的父爱吧。那种爱就像盐,给当年贫瘠清苦的日子添加些许别样滋味,却也不经意间渗入生活的创口,让我们感受到一种蜇痛。那种爱又像刀,时时悬于思想的头顶,在冷峻的威压下望之凛然,砥砺着我们在浮躁且苦涩的人生之旅中默默潜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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